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嘎子(三)
更新时间:2013-11-15 13:37:00  |  来源:张驰  |  点击次数:2466次

嘎子最近起的比平时早多了。天刚蒙蒙亮,他就已经穿戴好了。他要去下面的旧房子看看。黑灰色的夹克,锈着斑斑的痕迹,领子周围已经僵硬;藏青色的裤子,贴近脚面的地方已经破损;草绿色的胶鞋褶皱的脚面处能看见粗黑的皮肤;头顶上发白的藏蓝色舌头帽,靠下的边缘象浸了油,有些发亮;帽子在嘎子的头上,松松垮垮,略微有些大,尖尖的头顶很是突兀,衬托的嘎子的脸更加消瘦。帽檐遮住了阳光,也隐藏了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。嘎子的背微微的有些弯曲,双手背在身后,沿着新农村的小道向下走去。坐落在高处的新农村将五佛乡的早晨尽收眼底。黄河在黎明的朦胧中分外显眼,宽阔的河面,象玉带绵延远方。嘎子走到河边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太阳正努力的冲破堆积的乌云开始新的一天。凭经验,嘎子知道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日。与黄河平行的是五佛乡唯一的自流灌溉水渠。顺着水渠一直向东四五里的地方就是嘎子的旧房子。水渠经过多次维修,已改造成水泥勾缝的石头渠了,渠埂上可以通行三马子、摩托车等小型农用车。

湍流的渠水拍打着两壁,摇醒了嘎子的记忆。 嘎子低着头,若有所思的沿着渠埂缓慢前行,水渠中跃动的树叶象一叶扁舟,忽上忽下,顺流而下。嘎子在旧房子正南的地方停了下来,他迟疑着,犹豫着。他并不想走进院子,他只想找个地方坐坐,远远地看一看那熟悉的环境,然后和他前几天一样,原路返回。院子后面的庄稼地里,小麦已开始抽穗;房前村民公用的空旷的麦场上,几只麻雀在跳跃着觅食。透过麦场,嘎子凝望着那熟悉的院落:中间高出的厢房对开的木门和田字格的窗户乌的有些发黑,剥落的窗户纸在微风的吹动下轻轻飘起;低矮的耳房紧紧的依偎在厢房的两边,很是腼腆;东面东西坐向的伙房,昏暗、孤单;西面的猪圈残垣断壁,裸露的土坯参差不齐,有些地方已经和地面一样平了。茂密的枣树、沙枣树,间杂着的榆树簇拥着院落,鸟儿欢叫着在树上戏耍,白花花的粪便撒满了房顶的周边。屋檐下的门台上几株冰草从石峰里挤出,亭亭玉立,很是精神。嘎子小时候就常常坐在门台中间的青石板上,望着远方发呆。他的母亲鞠偻着身子,坐在他旁边的草垫上,没完没了的缝呀补呀。远处黑黝黝的果园,常常引起他无尽的遐想。硕大的需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拢的果树,连成一片,高大的树冠相互拥抱,笼罩着大地,神秘而害怕。
嘎子没有找到合适的坐的地方,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坐。他右手撑着一个碗口粗的杨树,伫立在渠埂边,眼睛佯装的无所事事望着远方。他的内心翻江倒海,七上八下,努力追寻那逝去的时光。嘎子已经不能清晰的回忆起他父亲的模样,他走的太早,嘎子只有十几岁。他能清晰地记起他的母亲,坐在院子里兴高采烈的一遍又一遍的对着邻居讲:“我的嘎子,啥都清楚,啥都明白!”——毕竟他的母亲是在嘎子两个孩子十多岁的时候才离开的。他的老婆,不太灵活的身子有些肥胖,黑红的大脸盘鲜有笑容,寒冷的冬日的早晨,总是沉着脸掀起热乎乎的被窝,让他去拾粪;或是在冬日温暖的午后,当他正慵懒的坐在麦场上一边晒太阳,一边看老汉们掀牛揪的时候,扯着嗓子呵斥着让他去放羊。嘎子的脸凝重着,即便是那女人歇斯底里的发泄,此时此刻对他都是美好的回忆,尤其是寒冷的冬天,一家人挤在温暖的耳房,吃着热腾腾的黄米散饭和酸菜肉片,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,他彷佛看到了他的两个孩子跳跃着跑进了耳房,他的老婆,正拖着笨重的身体,提着喂猪的铁桶,一瘸一拐的走向院子的西边.......
火红的太阳早已升腾到半空,远处高高的杨树杈上一只喜鹊把长长的尾巴向下一按欢叫着,从自己的巢边缓缓飞出。嘎子觉得肚子有些饿,他要回去了。他神情凝重,低着头,身体微微向前弯曲,两只手背到身后,手指捏撮着,摇晃着从前面的桥上走到了渠埂的对面。远远地见迎面有人走来,嘎子从渠埂上下来,向黄河边走去。沿着黄河的堤坝一直向上,也可以回到新农村的家。
嘎子的经过,打搅了正在给新农村广场打水泥的几个村民。
“嘎子,儿子啥时候结婚?!”
“啥——奥——,我咋知道呢。”嘎子小声的嘟囔着。
“亲家给了多少钱?”
“那的钱呢莫。” 嘎子不好意思的应着,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。
嘎子在众人的调侃中沿小路向家中走去,轻快地脚步似乎已经在回答着村民的调侃。嘎子的大儿子,几年前去了百公里外的一家私人农场打工。小伙子老实憨厚,长得也结实。几年下来,农场里的农具,播种机、收割机、打捆机样样会使,关键是轻快,深得农场主的喜欢。场主有个女儿,两口子视为明珠,鉴于孩子情况特殊,经过慎重考虑,在征得两个年轻人同意后,他们要收小伙子做上门女婿了。事情张了翅膀,早已飞到了嘎子的耳朵里。嘎子虽然木囊,但在这个严肃的问题上他的地位无人取代。
(未完待续)


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上海